此后盛翊的卧室就成了我的禁地。
其实我不太清楚盛翊把我当什么。他成绩优异，体贴大方，任谁看都是做哥哥的好榜样。可我还是觉得这远远不够，我很渴望有人宠我，像周幽王娇纵褒姒，宋文帝溺爱刘劭。
跟盛翊关系缓和也就是那年秋天的事。很快，盛翊上了高一，我妈事业也正值上升期。没人搭理混天度日的我。我妈选择带省重点的儿子去应付饭局，应该的。
大家都忙，我每天自己随便应付口吃的，甚至有天打了通宵游戏忘记去上课，第二天愣是没人吵我。无所谓，好死不如赖活着。
可我还是太胆小了，家里没人的日子我几乎都在噩梦，我爸揣着酒瓶在梦里猎杀我。我崩溃大哭，醒来的时候家里仍只有我，我居然连白天都开始害怕了。
不要，这样下去我会孤单得死掉。
据说应酬那天，盛翊握着果汁跟那些叔叔阿姨推杯换盏，举手投足间颇有小大人的气质。领导当即认了他当干儿子，兴头上给我妈升了主管。我妈激动地感慨盛翊真是她的福星。一桌人风风火火地玩到九点，盛翊扶着喝得美滋滋的我妈回家，一开门就傻眼了。
我躺在鞋柜旁，四肢随意地摊洒着，眼睛支撑不住快要阖上。我妈喝得有点多，反应过来前先踢了我一脚：“干什么呢。”
据盛翊说，当时我已经面无无血色了，躺倒的动作也不像刻意为之。他是真的吓傻了。这话没错，在我模糊的记忆里，他扑过来时双眼瞪得很夸张，漂亮的五官全扭曲了。
盛翊趴下来扒我的眼睛，双手颤抖地按我的鼻息。我枕在他的臂弯里，迷蒙中觉得他很紧张我。我妈看见盛翊的动作酒全醒了，哭着在我冰冰凉的小脸上贴出几个口红印：“怎么办，翊翊——小景煤气中毒了！”
盛翊后来说我命是真大，屋里的臭鸡蛋味儿能熏死人，我妈吓的瘫坐在地上，他第一时间关了煤气，又把窗子打开通风。
我犹记得盛翊一面安抚我妈，一面把我背起来往医院送。伏在他背上的时候我只觉得他很瘦，突出的脊骨咯得我好痛。可是即便如此，青涩的肩膀还是承担起我的体重，我趴在他的背上，把责任和自己全堆给他，安心到就算此刻真的撒手人寰也无所谓了。
醒来时我静躺在病床上输液，盛翊弓着身子坐在床头，医院灰白色的灯光照得他清秀冷峻，长睫毛疲倦地耷拉着。我好想看清盛翊的眼睛，伸手就去掀他珠帘一样的睫毛。
盛翊却先一步抬眼看我：“你醒了。”
我嗓子干涸到说不出话，手里动作一并停了，直觉小臂酸痛，才注意到上面深扎的针孔。
这是我人生第二次输液，整个人像木偶般穿钉在长长的输液管上，另一端连接着盛翊。他无比小心地把透明的输液管含在温热的掌心，迎着我的目光解释道：“这样就不会冰了。”
我吸吸鼻子：“哥，你今天回来太晚了。”
盛翊漂亮的眼睛瞬间碎得玻璃珠般脆弱，他双唇颤动地望着我却说不出什么。我心中一动，他在内疚吗。
喔，我怎么才发现能责备盛翊有多快乐，才发现他像腐叶土滋养我的劣根性，仿佛我的最顽劣和最脆弱都可以归咎于他，可以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把我摔破了，你本该如何对我的。
盛翊捧起我的手臂，鼻尖吻了吻我针扎的臂弯，小心地说对不起。我兴奋到浑身一颤，原来盛翊可以这么在乎我。
真希望我身体的每个关节，脑波的每个节点都有按键，我是真正的提线木偶，而盛翊永远在另一段操纵着一切，我的情绪，我的动作，我的呼吸，全都因他而起也因他而落。
我妈交完手续费跑回病房，神情复杂地揉我的脑袋：“没事了吗？小景。都是妈不好……妈对不起你，得亏翊翊机敏，你也是鬼门关走一遭了……”
我闭上眼把头闷在她怀里，我们太久没见面，她身上的味道陌生到我几乎要不认得。
我不怪我妈，她工作太忙了，忘记事情也是应该的。如果她记得太清楚我会束手无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