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二章

    天子因又笑:

    “靳郎既识得诸币,又可知诸币所直,是否相当?”

    靳登答:

    “虽俱为五铢,然并不相当。好比这赤仄五铢,实用之时,寻常可抵三官五铢五枚,如在燕、齐之地,更可抵三官五铢七八枚。奈何?赤仄五铢少,而三官五铢多矣,物以稀为贵,币亦然。”

    天子又道:

    “靳郎知这许多,朕却不知。靳郎尝言非靳郎不能尽知,可见天下人尽知者亦不多哉。天下货币不出一门,乃至同一货币置不同地域,所直亦不同……朕实恐日久生患矣。”

    靳登言:

    “然。

    因二十四铢方合一两数,故今大人多以为铢锱必较,乃小人事。

    然因我父粮米商,故我看这五铢钱,匪铢锱小物,乃国之大器也,不可予人操弄之。

    古之仕者不穑,田者不渔,抱关击柝,皆有常秩,不得兼利尽物。今有货币折算换易,则愚智同功,不相倾也。夏后以玄贝,周人以紫石,后世或金钱刀布。

    然至我朝,币数变而民滋伪,刀币无禁,则奸贞并行。夫臣富则相侈,下专利则相倾也。

    臣以为:陛下当速立禁御之法,而奸伪息,奸伪息,则民不期于妄得,而各务其职;不反本何为?故统一,则民不二也;币由上,则下不疑也。”

    天子又笑。

    笑得无奈。

    又言:

    “汝真当朕不愿立禁御之法,币统一,由上而发?

    汝尝言民期于妄得,然今期于妄得者,岂止民也?”

    靳登听天子这话说得蹊跷,因又目左右。

    只见门户窗上,空无一人,满室只有天子、天子儿子、黄门侍者一人及我四人。

    靳登遂又言:

    “天子所言,今期于妄得者,乃……诸侯乎?”

    天子闻言,并不答话,只拿了自家指掌,尽握成拳,于案上猛砸一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