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铜锣镇依山而建,山里有个铁锹村。

    一村一镇既不生铜也不炼铁,只是当今人界动荡不安,兵戈四起,铜铁就成了贵重物什,而这穷山僻壤也寻个铜铁之名,沾些富贵。

    铁锹村别的什么没有,只有一座山、一条河。那河说大不大,今年春汛却也翻出了几朵浪花,浩浩汤汤地淌来,至铁锹村才流速渐缓。

    待到秋日,难得丰收一年。

    同那寒酸村落一样,村口的樵夫别的没有,只讨了个美娇娃为妻。可那春去秋来,美娇娃也被苦日子磨成了老婆子,今日正像往日那般,前去河边锤洗衣物。

    一具黑影顺流而下,浮浮沉沉,挂在几簇枯芦苇杆上,不动了。妇人以为是上游漂来的尸体,司空见惯,只觉得晦气。再定睛看去,却发现那是具木质人像。

    她将那木人像正面翻出水面,呦,还挺俊。

    于是,当晚樵夫回家,便见自家老婆子藏了个俊男人。拽出来就着月色一瞅,发现是个木头男,傻了。

    “哪儿捡来的?”

    “河里。”

    樵夫这儿敲敲那儿打打,听声音觉得木材实乘,便道:“劈了卖吧。冬天少挨几顿饿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妇人护住人像,“这可是仙人,劈不得!”

    寻常村妇不通学识,只觉那木雕人像栩栩如生,低眉敛目,面容清隽祥和,恍然是个慈眉善目的仙人。

    “只是木雕而已,不是什么仙人。”樵夫头疼道,“无名无姓的木像也没人愿意拜,只能当寻常木材劈了。”

    “劈了怪可惜的。”妇人又用皮革揩了揩木雕脸上的浮尘,提议道:“要不咱们放在家里,每日拜上一拜,求仙人保佑?”

    “世上早就没有仙了。若是有仙人,咱日子过得这么苦,他们怎么不出现?”木匠叹气道,“老婆子啊,与其求神拜佛,不如换得几斤糕面来得实在。”

    当夜,樵夫拎起一把斧子,瓦亮瓦亮的,照着人像膝盖处就是一砍。

    一声脆响,樵夫倒在地上,腿脚鲜血直流。妇人正在屋内不忍垂泪,听到响动奔出,见此场景也惊得面色苍白。

    只见铁斧从中间断为两截,一截飞出划伤了樵夫小腿,一截插在土地里。木雕人像却丝毫未损,轱辘轱辘滚动两下,在月光下现出脸来。

    祥和的微笑变了。他的面部肉眼可见地扭动,皱眉抿唇,一副纠结模样。月色寒凉,在他脸上投射出崎岖不平的影子,显得极为诡异。

    “鬼啊——!”

    樵夫的尖叫声响彻铁锹村。

    木雕像是被这尖叫声所惊,表情再度变换。

    他也是十分无奈。任谁醒来后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,都会觉得惊慌失措。全身的一切感官都被抽离,只有双耳勤勤恳恳地告诉他外界的讯息。